不要辜负本该奋斗的青春。

锁骨观音【2】

.:



Q2:你认不认识梁宝晴。



“七月二十九日,我第一次看见梁宝晴。”





茶餐厅。


电风扇在头顶呼呼转动。


巧克力色的高背椅。


桌上放着一杯柠檬冻汽水,杯壁凝结的水珠儿正在滑落。


还有一杯常温白开水,放在方木面前。


两杯饮料中间,是几张照片。


“梁广思,”梁宝晴看着照片上的司长公子,说,“我是认识他。”


方木说,“你朋友?”


梁宝晴看着方木,反而问,“你是警察?”


方木说,“算是。”


梁宝晴看了一会儿方木,又说,“你不像警察。”


方木习惯了被人这样说,抬手抓了抓头发。


梁宝晴说,“不是说你年纪小啊。”


方木愣了一下,再看梁宝晴。


梁宝晴的眼睛带了一点笑意,澄澈又干净。


方木下意识想再抓一抓头发,但又控制住了,问,“你什么时候认识梁广思。”


梁宝晴说,“上次警察已经来问过了。出了什么事吗。”


方木说,“有些问题需要再核实。”


他拿出录音笔,问梁宝晴,“介意吗?”


梁宝晴好奇的看了眼录音笔,摇了摇头,“不介意。”


方木便打开录音笔,说,“以下对话为征得对方同意之后录制。”然后问梁宝晴,“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梁广思?”


梁宝晴想了想,说,“大概半年前,有个学长办公益画展,我们一班同学去帮忙,就在画展上认识他。”


方木对于案件过程记得极清楚,便问,“有人说在十七日见到你和他在一起。”


梁宝晴点头,“当时,梁广思邀我们几个人去玩,我没有去,应该是其他同学和他一起去。”


方木问,“为什么你没有去?”


梁宝晴摸了摸脖子后方,犹豫了一下,有些为难的笑了笑,说,“不太适合我。”


方木回忆卷宗中关于这一段的记叙。


梁广思邀了四五个朋友去银车道酒吧,玩的内容有些不堪入目。不过对于梁广思而言,这种玩法是日常事。


方木再看梁宝晴,这个年轻人与那些污脏事如同两个世界。


梁宝晴拿起柠檬水,喝了一口,方木注意到梁宝晴的耳垂打了耳洞。


不过,再看一眼,发现不是耳洞,是一颗淡色的痣。


只是位置刚巧,形状刚巧,看上去就像是一粒小小的耳洞。


方木有问,梁宝晴有答。


茶餐厅的指针又走过了两刻,方木问完,梁宝晴的柠檬茶喝掉了一半。


方木关掉录音笔,对梁宝琪说,“谢谢你的合作,耽误你的时间了。”


梁宝晴说,“不客气。”


方木说,“那天和梁广思在一起的那几个人,你认识吗。”


梁宝晴说,“认识,不过你们警方都已经问过了。”


方木说,“有些问题……”


梁宝晴说,“需要核实?”


方木顿了一下,接着说下去,“需要核实。”


梁宝晴又说,“你的包怎么办。”


那个单肩背包帮他们俩挡下一大部分‘攻击’,现在还有一片染成深色。


方木看了眼背包,说,“不要紧。”


梁宝晴说,“真对不起。”


方木说,“那个人是谁。”


梁宝晴说,“一点小误会。”



方木回想。


那个人泼完水之后,眼定定的看着梁宝晴,忽然眼圈一红,扭头走了、




梁宝晴垂眼,看着杯中柠檬水,叹了口气,说,“我们以前是朋友。但是前不久,他和女朋友分手。那个女孩子说,喜欢我。”


方木看着梁宝晴,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来安慰。


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
他很会分析案情,但是遇到这种事,便笨嘴拙舌。


梁宝晴也不说话,用吸管搅柠檬茶。


冰块融化。


风扇呼呼转动。


方木忽然说,“就算这样,泼水也是不对的。”


搅琥珀色柠檬茶的吸管停住,梁宝晴抬眼看方木,看了一会儿,笑了一笑。




坚记回到校门口,不见方木,连忙一路找过来,终于在茶餐厅找到了方木。


方木刚刚结完账,看见坚记,便说,“我在这儿。”


坚记以为方木休息兼吃餐,便有些酸溜溜的说,“方sir,一个人吃下午茶啊。”


方木说,“我见过梁宝晴了。”


说完,便走出茶餐厅。


坚记一愣,连忙追上去,“见过了?怎么样?”


方木说,“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。”




警局。


办公室。


白板贴满了受害人的照片和信息。


方木抱着胳膊,站在白板前,一动不动,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。


他留着很短的头发,夕阳光芒透过窗户,爬过一览无余的脖颈。


黑T恤,石墨蓝的牛仔裤,深绿色风衣。


就像古老庭院中,干涸的喷泉池,爬满青苔的石碑。


收藏着谁也不知道的秘密。




坚记疲倦的打呵欠。


同事问,“有乜收获?”


坚记说,“有乜?乜都唔。”


同事看着白板上的梁广思照片,撇撇嘴,“这种人,死都余辜。”


方木的耳朵微微一动,但没有回头。


坚记警告似的喂了一声。


同事说,“呢条友,档案成山高,投诉都有几十条,去年有单少女……”


声音低了低。坚记当然记得,想起少女双亲抱着爱女遗像悲痛欲绝的模样,也不免一叹。


但又如何。


恨山恨海,恨不过半尺金银。


坚记说,“调查过那对父母没有?”


同事说,“坚记,唔该你多看下档案,写得清清楚楚,一确定受害人是梁广思,就立刻去侦询了,但是不是他们做的。”


同事又说,“都算是天有眼。”


坚记说,“如果梁广思死是天有眼,那么其他人又是为了什么?”


同事默然。


这九个人,就算有罪大恶极之人,但也有平平无奇之辈。他们的死又是为了什么?


方木立在白板前,看着一张张照片,一个个亡魂。


他也在问自己,也在问那些亡魂。


你们的死,又是为了什么?


方木忽然说,“明天我们去个地方。”


坚记愕然,“哪里?”






七月三十日。


港城气温高过三十二度。


十字路口似乎都可见到蒸腾而起的热浪。


一辆小巴停下。


乘客们鱼贯上车。


方木和坚记也在其列。






第一名死者。


姓名:陈世发。


死亡时间:一九九五年七月。


方木告诉坚记,连环杀人案中的第一起案件,永远有最明显的个人印记,也最有可能留下破绽和信息。


方木根据档案资料,复原了陈世发生前的一天行程。


陈世发,三十七岁,单身,独居。


姚记冷鲜运输公司的工人。每天七时半从德敷道昌联大厦自宅出发,八点半左右抵达旺角附近的公司。


一星期工作六日,星期天通常在家度过。没有特殊爱好,没有特别亲密的朋友。



方木搭上的这辆小巴,便是陈世发每日搭乘的那一辆。


上班高峰期,小巴内拥挤不堪。天气又炎热。坚记被挤得火大,但看见方木,又把这口火憋回去。


方木站在后车厢,以便看清整辆车内的情况。


小巴开出不久后,靠站停下,又上来一拨乘客,车厢内更加挤得犹如沙丁鱼罐头。


坚记的火气到了临界点,正要爆发,却发现方木目光炯炯的盯着一个人。


坚记一怔,循着方木的视线看去,却是一个打扮普通,长相也普通的马尾女子。


马尾女子将包抱在胸口,尽量躲避四面八方挤来的人群,但仍不免有所肢体碰触,每到此时,她便咬牙强忍。


终于挨到到站,马尾女子下车,大大松了口气。


方木也下车,坚记也急忙跟去。


方木叫住马尾女子,“小姐,等一等。”


马尾女子一愣,回头看去,见是方木这样一个陌生人,便下意识抱紧了包。


方木说,“小姐,你不用害怕,我们是警察。”


坚记出示警察证。


马尾女子半信半疑,“……你们找我什么事?”


方木拿出陈世发的照片,“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?”


马尾女子看见陈世发,眼底一抹嫌恶一闪而过,说,“我没见过。”


方木说,“这个人一直和你搭乘同一辆小巴,你没见过?”


马尾女子说,“跟我搭同一辆小巴的人大把,我怎么可能个个都记得。”


方木说,“但是这个人性骚扰过你。你应该不会这么快忘记他?”


马尾女子面色一变,脱口道,“你怎么……!”


但又及时闭上嘴,厌恶的看一眼方木,扭头就走。


坚记诧异的看着方木,问道,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
方木说,“看她在车上的反应。”


坚记还是不解,再问,“那你又怎知是陈世发骚扰他。”


方木说,“因为如果我是他,我就会选她。”



陈世发,一个窝窝囊囊的人。住父母留下来的旧屋,打一份没有出息的工,想嫖妓,又不舍得花钱。想非礼,又不敢。


只敢找比自己更弱小的人来猥琐。


七月,车上闷热,人挤人,胳膊贴着胳膊,皮肉贴着皮肉。


陈世发两眼无神的发呆,但忽然,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诡异的亮光。


她平凡,但又有那么一点柔顺。不会声张,不会报警,只会哑忍。



方木拿出录音笔,说,“我是方木。”


说完这句话,他沉默了数秒。等待‘陈世发’的感觉从身体内消失。


然后平静的说,“七月三十日,我们沿着第一个被害人的路线,发现了……”


方木停下说话。


方木看着小巴驶去的方向。


“这辆车开去哪儿?”方木问坚记。


坚记闻言,想了想,把站名报出来,“……侯顿道,湟新街,圣伯咸……”


方木说,“圣伯咸预科学校?”


坚记点头。


方木转身,奔跑而去。


深绿色风衣犹如一只拍打翅膀的大鸟。


方木追上马尾女子,“小姐!”


马尾女子眼圈红红,或许刚刚已经哽咽过,气自己的懦弱,气方木的重揭疮疤。


此刻看见方木,满心厌恶。


方木顾不得那些,开口便问,“小姐,你认不认识一个人,叫做梁宝晴?”





评论
热度(392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揽月 | Powered by LOFTER